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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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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第18章

他迎著光走進來,寬大的校服隨著身體的移動發出細微的摩擦聲,日光很晃眼,可眼前的少年更晃眼。

周漾慢慢轉過身,目光落在幾步外,少年的周身攏了一層淡淡的光,氤氳蒙蒙的。

她目不轉睛凝視著,瞳仁深處倒映出的影子越來越近,征楞過後是尷尬,他、他沒走。

常皓站定在她面前,把手的習題放她掌心,“拿著。”

周漾握住,無人註意時,指尖輕輕顫抖了一下。

常皓越過她走到辦公桌前,把剩餘的卷子放下,“周主任我做完了,您看看。”

周藏放下茶杯,找來老花鏡,拿過卷子仔細看了起來,邊看邊點頭,周藏任教導主任前是物理老師,常皓找他是想請教些關於物理方面的問題。

另外,周藏這有很多習題,別人借不一定能借的出,但他可以。

他是來借書的。

周藏嘴角咧到耳後根,“不錯不錯。”

他嚴厲是嚴厲,但對好學生向來是不一樣,“周漾,聽說常皓要給你補習物理,他在物理這方面確實不錯,你要好好跟他學。”

高中最忌諱的便是早戀,宏陽也不例外,一旦男生和女生走的近了,被周藏抓住,後果可不是寫一份三千字的檢討這麽簡單。

常皓提前來報備,補課更加名正言順了,畢竟沒有哪個老師不希望學生能進步的。

尤其是周漾這樣的學生,求知欲這麽高,他們一定要滿足。

周漾不知道常皓是怎麽同周藏講的,但見他笑得眼睛都沒了,聽話地點點頭,“知道了周主任。”

周藏擺擺手,“快上課了,你們去吧。”

辦公室門關上,周漾默默跟在常皓身後,拐彎步下階梯時,她輕喚了一聲:“常皓。”

常皓停住,倚著樓梯轉身看向她,眼神含著打量,“有事?”

周漾迎上他的視線,抿抿唇,“你…真不會走?”

她還是有些擔心,想確認一下。

常皓輕頓了一下,眼底閃過什麽,稍縱即逝,連他自己都沒註意到,胳膊搭在扶上手,聲音很淡的說:“你怕我走?”

“漾漾,漾漾。”林麥敲著她課本輕聲喚她。

周漾回過神,“嗯?怎麽了?”

林麥捏著英語卷子在她眼前扇風,“交作業,你英語卷子呢?”

“哦,在這。”周漾反應過來,彎腰從桌肚書包裏掏出英語卷子,“給。”

林麥接過卷子看了一眼,翻著白眼說:“這是數學卷子,我要英語卷子。”

“不好意思。”周漾接過數學卷子壓課本下,又從書包裏找出英語卷子,“這個。”

林麥接過,把卷子遞給前桌的女生,轉身托腮問她:“你怎麽心神不寧的?”

“沒有。”周漾擡手摸向耳後,沒太註意,耳後的發絲撩的有些高。

林麥似乎看到了什麽,詫異道:“你耳朵上有東西?”

周漾心驀地一顫,輕輕扯了扯發絲,蓋住耳朵,“你看錯了,什麽都沒有。”

周漾耳朵聽力不好這件事除了班主任和校領導外,其他人都不知道,不管是出於自卑也好,還是怕引來大家的同情也好,周漾並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。

借著放數學卷子之際,她手指又理了理發絲,直到確定沒有一絲疏漏,才直起身。

“對了,我還沒問你,剛才跑那麽急幹什麽去了?校草呢,有沒有看到他?”

“咳咳咳。”冷不丁提起常皓,周漾被自己的口水嗆到,連著咳了好幾聲。

“你看你嚇的。”林麥探出脖子,一副雀雀欲試的表情,“不會是在老周那發生了什麽吧?”

周藏那沒什麽,只是下樓梯時,常皓輕飄飄那句“你怕我走”,讓周漾每每想起來,耳朵莫名發熱。

腦海中不期然再度想起方才發生的那幕,他問完後,她低下頭,擦著他胳膊急匆匆離開,走得急,差點摔倒,後方傳來少年低沈的聲音。

“走慢點。”

她沒敢慢,步子更快了,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跑什麽。

“什麽也沒發生。”周漾回。

“那看到校草沒?”林麥問。

周漾聲音放低,“看…到了。”

林麥勾著手指,問:“校草不會真休學吧?”

周漾搖頭:“不太清楚。”

班裏嗓門最大的就是宋昭,吼一聲能嚇人一跳,“臥槽,皓哥,你終於回來了,可想死弟弟了。”

宋昭迎上去,展開胳膊,作勢要擁抱他。

常皓手裏拿著冰鎮的礦泉水,見他湊過來,礦泉水瓶隔在兩人間,頭那邊對著宋昭的胸口,“停住。”

他討厭肢體接觸。

“對不起。”宋昭想起來,常皓不喜歡被抱,確切說不喜歡和人產生肢體接觸。

邊道歉眼神邊落到他另一只手上,“操,營養快線,皓哥,你怎麽知道我最愛喝這個。”

作勢要去拿。

常皓把礦泉水扔他懷裏,上面的水霧在宋昭校服上流下淡淡的水漬,“這是你的。”

“不是,我不想喝水,我想喝那個。”他指尖對著營養快線戳了下。

常皓:“只有水。”

宋昭:“皓哥你又不喝營養快線,咱倆換換唄。”

他可記得,他皓哥最討厭甜甜膩膩的東西,之前給他買過,直接給扔了,以後再也沒敢買過。

他皓哥,就是,這麽,剛。

宋昭說這句話的時候,常皓視線越過他落在了後方某處,那裏有光垂落,像是攏了層薄薄的紗,少女低著頭安靜坐著,白皙如玉的脖頸彎出好看的弧度,肩背越發顯得纖細。

她很瘦,好像風一吹便會倒。

常皓想起昨晚發生的事,強風雨中,她舉著粉色的傘緩緩走近,風吹跑了傘,氤氳燈光下映出一道纖細的身影。

明明凍得全身打顫,卻還是堅定的喊出他的名字。

“……常皓。”

宋昭擡手在常皓眼前晃了晃,“皓哥想什麽呢?”

常皓回過神,越過他,走到課桌前,單腳勾過椅子,彎腰坐下。

宋昭跟過來,坐在自己的位置,敲著常皓課桌要營養快線,“皓哥,壞了浪費,你給我喝唄。”

常皓捏著筆敲了下他指尖,“坐好,要上課了。”

直到上課鈴聲響起,宋昭都不知道,常皓營養快線到底是給誰買的。

張蒙拿著作文本開始表揚不錯的同學,表揚的很隨意,胳膊肘抵著講桌,板擦敲得也很隨意,但誇人的話都不帶重覆的。

“字跡不錯。”

“點名題意。”

“中心思想闡述的還可以。”

“立意很好。”

前半段是誇,後半段是連誇帶損,“樂武,你這次進步了,進步還很大,扣了十分。”

樂武嘴角剛咧起,張蒙又說:“咱們扣分最多的一個。”

樂武嘴角也不好意思咧了,椅子腿也不好意思翹了,乖乖放下,“老師,我錯了。”

“別啊,我不誇你進步了嘛。”

“……”還不如不誇呢,聽著更難受。

“有些同學作文寫得不錯,就是這字啊,寫得爹都不認識。”張蒙揮著作文本,問,“宋昭,知道我說的是誰嗎?”

宋昭皮,站起身,笑著說:“反正不是我,我的字跡,我爹認識。”

“哈哈哈哈。”班裏轟然大笑,還狂笑不止。

宋昭擺手說:“行了啊,給你們醒醒神,還笑不完了。”

大活寶,氣得連張蒙都笑了起來,她敲著板擦警告所有人,“住嘴。”

笑聲停止。

張蒙把作文本給了第一桌的同學,“來,你念念。”

女生吱吱唔唔讀不出來。

張蒙也不難為她,勾勾手指,示意宋昭上來,“你自己念。”

宋昭對著本子讀起來,前面還挺流暢,後面壞了,他不記得自己寫的狗麅子到底是個啥了。

張蒙踢了他屁股一腳,“下次再寫這樣的字,給你貼宣傳欄上去。”

宋昭捂著屁股跑開。

批評完了,又該表揚了,這次表揚的是周漾,字跡娟秀,卷面幹凈整潔,看著就賞心悅目。

張蒙誇了好久,“周漾作文寫得非常好,你們課下可以傳著看看,多向她學習學習……”

誇了小五分鐘,期間還順帶提了常皓,“你這次作文進步也挺大,但是還有很大的問題,你同桌作文最好,咱能不能紆尊降貴請教請教。”

之前張蒙也說過同樣的話,常皓多數時候凍著臉不予理睬,問得次數多了,勉強應一下。

她這次也沒抱什麽希望,只是順嘴一提。

沒想到來了意外收獲,常皓眼皮一掀,淡淡說:“好。”

張蒙:“……”

其他人:“!!!!”

張蒙沒多想,高興說:“這次覺悟不錯,表揚。”

作文分析完,接下來是卷子,卷子最後一道閱讀題講完時,周漾面前擺了一瓶營養快線,上面的水氣已經沒了,只剩兩個淺淺的指痕印記,不細看根本看不出。

營養快線貼著她的胳膊,隱約還能感受到淡淡的涼意,她擡頭看過去,眼底寫滿疑惑。

視線先是落到他漆黑的眸上,那裏的光太灼眼,細長的眼睫無意識顫了下,又落到他唇上。

然後。

她聽到他說:“給你喝,補課費。”

宋昭一貫大驚小怪,下課後,無意中看到周漾桌肚裏的營養快線時,身體一個趔趄,差點摔倒。

臥槽!

皓哥給了小周周。

不是,什麽情況啊。

他憋不住話,趁去衛生間的時候,幾次瞄向常皓,“皓哥,有個事我能問問唄?”

常皓沒什麽溫度道:“不能。”

“別啊,我快憋死了。”宋昭眨著眼,“你忍心看我憋死?”

“忍心。”常皓洗凈手,轉身出了衛生間,宋昭跟上,“皓哥,營養快線怎麽在小周周那,你——”

他想說,你偏心。

常皓這人從來不向誰解釋什麽,今天卻破天荒解釋了。

“張蒙要她幫我補習語文,這是補習費。”

說完,擡腳繼續走。

“哦,原來是這樣啊。”宋昭點點頭,看著常皓的背影突然頓住,皓哥是跟我解釋了嗎?

臥槽臥槽臥槽,皓哥從來不解釋的,他為什麽向他解釋?!

那瓶營養快線周漾沒喝,她把它放進了書包裏,晚自習下課後,帶回了家,周奶奶看見她像寶貝似的擦了一次又一次,笑著問:“漾漾,誰送的啊?”

按周奶奶理解,周漾是不會浪費錢買這些的,孩子懂事,除了不必要的花銷,從來不多花一分錢,有的時候她也會勸她,多買些,別耽誤長身體,可她每每這個時候,她便會笑著說:“奶奶,我身體很強壯,不用喝。”

周漾捏著毛巾的手停下,臉不知不覺變紅,抿抿唇,“沒誰。”

怕奶奶不信,她又補充道:“哦,是我前桌,林麥。”

周奶奶知道林麥,周漾回家後,她問起學校的事,周漾最多提到的就是林麥,一個性格活潑開朗的小姑娘,是周漾的好朋友。

周奶奶有的時候會想,要不是出生在周家,要不是因為她,周漾也許會成為像林麥一樣的人,活潑愛笑。

都是她的錯,她拖累了漾漾。

“人家送了,下次你記得還回去。”

“好。”

周奶奶放下煮熟的玉米走了,門簾落下來,光投下,少女的身影拂到墻壁上,隱約能看到她翹起的唇角。

她把營養快線放在窗臺上,雙手搭在桌子上,下巴抵著,註視了很長時間,巷口傳來汽車鳴笛聲,有兩道白熾燈掃過,光線很強,晃動間襲上了她的眸。

光影落在眼中,她猛然想起一件事。

剛……

她幹嘛要撒謊呢??

思緒游離時,外面傳來風聲,像是落在心尖的音符,惹得她莫名顫了下。

宏陽高中每周都會進行周考,這周五是周考日,周漾做了一晚上的夢,夢到有束光一直在追著她,不管她走到哪裏,那束光都能照過來。

光很暖,拂在她身上,好像四肢百骸湧進了暖流,哪裏都是熱的。

她之前經常做的夢被狗追,她慌忙逃竄,這是第一次夢到陽光,夢裏的陽光太好了,她擡眸看過去,只覺得四周都變了色。

四周?

變色??!

周漾反應過來,微瞇的眸子猛然大睜,定睛一看,窗外已經大亮,她拿過助聽器戴耳朵上,趴床上看了眼手機,六點半,比平常晚醒了多半個小時。

一個骨碌從床上坐起,趿拉著拖鞋去了衛生間,簡單洗漱一下,進了廚房。他們早餐向來簡單,熬的小米粥,煮了兩個雞蛋,還有一些玉米棒。

周奶奶知道她上學時間緊,沒要她餵,“我自己來,你去吃你的。”

周漾看了眼腕表,時間到了七點十分,馬上遲到了,拿了只雞蛋出了門。

鞋子小了不太合腳,她跑了一段路後腳疼起來,起初是小痛後面是大痛,這種疼一直延續到考試結束。

最後一場生物考完,她痛得額頭上溢出細密的汗,緋紅的霞光透過玻璃窗斜射進來,汗珠泛起紅光,綴在額前,襯得她臉越發白皙。

周漾臉比紙還白,不過她自己沒意識到,站起的時候,身體無意識晃了下,常皓扶住她,“怎麽了?”

周漾垂眸,映入眼前的是少年冷白修長的手指,骨節修長分明好看,指甲修理的很整齊,她很少看到男生的手指這麽平整。

大多數男生的指甲都是高低不平的,習慣好的男生會用剪刀修剪指甲,習慣不好的,會直接用嘴咬,咬的參差不齊。

常皓是習慣好的那種,不只手指,他身上的衣服也是,從來沒有多餘的褶皺,校服T恤幹凈地一塵不染。

若是沒去過他的家,她會想,也許是常皓媽媽所為,但去過他家之後,便明了,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弄的。

洗衣做飯,樣樣都是自己親力親為。

心裏莫名升起一絲異樣。

隨後自嘲笑笑,她總是這樣,明明自己都過的亂七八糟,還有心情擔心別人的不易。

抽出胳膊,低聲說:“沒事。”

她試著動了下腳,剛移動一步,腳趾上的痛感席卷而來,她倏地坐下,唇上的血色也消失不見了。

常皓見狀,眉梢蹙到一起,下一秒,不由分說攙扶起她,走出教室。

後方傳來抽氣聲,此起彼伏。

“咯咯咯!校草幹嘛呢?”

“我去,怎麽都攙扶上了。”

“臥槽,咱校草不是不讓人近身嗎?”

“看到了嗎,這次是校草主動的。”

以上是男生的發言,還有女生的,羨慕嫉妒,“哇,校草動作好帥氣。”

這個時候,周漾痛得不能走路,常皓抱起她,大步朝醫務室走去。

“啊啊啊啊,我也要。”

“新同學挺有手段啊。”

“欣月你看到了嗎,那個周漾太不要臉了。”

杜欣月從便利店回來,手裏拿著一瓶營養快線,原本是打算給常皓喝的。

周藏正在巡視,看到前面身影,看發型便能確認是一男一女,周藏立馬來了精神,好啊,敢舞到他眼皮子底下了,真是無法無天了。

周藏大概上輩子是長跑出身,步子邁得飛快,舉著手裏的棍子道:“你們兩個給我停下。”

常皓沒停,周藏追上去,“我說讓你停下。”

定睛一看,下意識開口:“常皓?”

再一看,“周漾。”

周漾沒這麽窘過,她掙紮著要下來,事實上,這一路她一直在掙紮,說了許多次,放我下來放我下來。

都被常皓冷冷的眼神逼退,最後一次她又說:“放我下來。”

常皓道:“你能走?”

周漾:“……”

其實,不能走。

很痛。

但這個時候的她,很倔強,“能。”

回答完後,常皓停住,周藏追上,周漾站起,踮著腳說:“周主任。”

周藏看著好同學那張“我絕不會違紀”的臉,瞬間忘了自己是來抓早戀的,“周漾你怎麽看了?”

周漾動了下腳,“傷到腳趾了。”

周藏非但沒說什麽,還找來一個女生幫著一起送到了醫務室,周漾治療的時候,周藏對著常皓勾了下手指。

常皓跟著走出去,“周主任。”

兩人來到角落裏,他站的地方背光,臉上像是浮著一層影,“常皓我知道你愛護新同學,想和新同學搞好關系,但是下次能不能別這樣,你要——”

“怎麽,我要見死不救嗎。”少年冰冷沒有溫度的聲音悠悠傳來。

“……”周藏語塞,半晌後說,“當然不是,我只是……”

常皓打斷,“我知道了,我以後會繼續助人為樂的。”

周藏:“……”

周漾腳之所以一直疼,除了鞋子小不合腳外,還有另一個原因,早上跑得急,鞋子裏蹦進了玻璃渣,玻璃渣有個邊角很淩厲,挨上就是一道劃痕。

她右腳襪子上好多的血,可見傷口有多深。玻璃渣陷進了肉裏,取出來的時候也費了些時間。

傷口清理好後,常皓伸手來扶她,周漾垂在身側的手臂悄悄向身後藏了藏,她不想再次成為焦點。

常皓看出了她的掙紮,垂眸睨著她,振振有詞道:“周主任說了,不能見死不救,要樂於助人。”

然後。

他貢獻出自己的右臂。

“來,給你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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